偶闭双眼,满是黛青屋瓦上长了青草的老屋。乡思随着岁月的绵长,在心里不停地滋长着,蔓延着。好长时间没有回故乡了,父母也待在城里给大哥家看孩子。母亲周末回家,我也跟她一起回去了。
冬晚的山村宁静幽深,我围着火盆窝坐在沙发里,母亲正低头缝纳着鞋底儿。不知何时天下起了雨,细细密密飞溅在玻璃窗上,丝丝线线洒落在屋瓦上,似弹奏一曲琵琶,似抚弄一首古筝。这是绝版的天籁,无人可以弹奏,无人可以谱曲。在雨声中我的心思似茧,一丝一丝地包裹着,抽扯着。
雨来的时候,老屋是安静的,铺着青砖的院子也都是安静的,只有屋瓦上的雨声絮絮不已。母亲坐在低凳上,膝下夹着一个火篮,糕片样的鞋底儿在不停翻飞。手中的白线忽长忽短地穿梭着,就像我心中的思绪。我把头埋进书里,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,这墨香里夹杂着木炭燃烧着的草木灰的热气,很像晒过太阳的温暖的香味。透过这种气息,还有母亲笸箩里的棉花的香味,我隐约闻到了一丝久违的青草味。
老屋的雨声里,我感觉到屋瓦上野生的青草在不停地疯长着,我听到它们正在扑扑拔节的声音。听着雨声,我从书里走了出来,张开双手乱舞着想抓住雨声,就像伸开手掌接落纷飞的雪花一样。没有读书的情意了,我索性靠着沙发听雨。淅淅沥沥,没有春雨密,没有夏雨急;滴滴答答,不象春雨那么匀,不象夏雨那么猛。那些淅沥的声音在我耳里长出芽儿,仿佛自己就是老屋上的一片瓦,在瓦缝里长出了一颗青草。雨就淋在我身上,打在我的脸上,一下一下的。雨水浸润着屋瓦,屋瓦在雨水里流淌着优美的余韵。
我离开老家已有多年了,在城里已有自己的楼房。雨天怎么也听不到隔瓦的雨声,看着飘洒的雨点,总是不由地仰头怅望灰天。在这寂静的夜晚,与母亲依膝而坐,此时又听到陌生而又熟悉的屋瓦上的雨声。雨声在虚空里飘渺,雨水顺着瓦檐不停地奔流,带着屋瓦的体温渗入了大地。在这雨声里,我带着暖暖的爱意走进了幽幽的心灵世界……
在老屋的日子,不论有多大的风雨,总有母亲站在最前面遮挡。离开老屋,离开母亲后,一切就只有独自默默承载了。在风雨声里经常能听到母亲温暖的呼唤,看见鞋底翻飞,白线舞绕,是母亲在为我浅吟轻唱。我听着那声音,心里暖暖的,有一股木炭燃烧着的草木灰的热气。我飞回到了从前,和母亲,和老屋在一起的时光。
有很多东西流逝了,现在所能记起来响在耳边的也就只有这老屋雨声了。屋瓦上的雨声,很清脆的,像音符一般弹跳,似玉珠一般迸溅。母亲坐在凳上,双膝夹着火篮,糕片样的鞋底儿在不停地翻飞。我的思绪如鞋底的针脚,不断地延长,延长……
夜深了,火盆里的火无力地喘息着。我合上书站起来,伸了一个懒腰。母亲也把白线绕在鞋底儿上,放进笸箩里,用手按了按,进了房间。
深夜里,我躺在床上,隔着瓦听雨,雨声淅淅沥沥,绵密而细软。滴滴答答,是细雨汇成雨滴顺着屋檐流下来。这深夜的静雨,泣诉着往事的温柔。老屋的雨声时大时小,往事就着雨声起起落落。
渐渐,渐渐地……我睡着了,带着愁愁的甜蜜进入了青草味的梦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