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来看,兰花开了!”儿子惊喜地叫着。是呀,开了一朵,还有二十四朵即将绽放。朵朵冰清似玉,开的那朵,茎细瓣净,色泽浅绿,上有紫色斑点。
院落里的这盆春兰花,被我从深山移来已有六年了。每当秋菊盛开时节,那浅绿色的花苞便一点点探出了泥面。嫩嫩的骨朵像刚出生的婴儿,却要经受风霜冰雪一次次的折磨。直到红梅报春之时,其花朵与那淡淡的香气一起舒展开来。
作为“四君子”之首的兰花,叶优雅飘逸,花素而不艳,香幽而气清,历来被文人雅士所偏爱。宋代养兰名家王贵学赞其曰:“挺挺花卉中,竹有节而啬花,梅有花而啬叶,松有叶而啬香,唯兰独并有之。”偷得浮生半日闲,只要走进深山幽谷,无需掏钱就可寻觅数棵。
小时候,常听村人在茶余饭后讲述徽州名人胡适的传奇故事,便对这位文化先驱有了崇拜之情。后来读他的诗作《希望》:“我从山中来,带得兰花草,种在小园中,希望开花早”,便对兰花又充满了情感。记得刚读师范那年的寒假,我翻山越岭顾不得雪后路滑,把挖来的兰花草种进了紫砂盆里。这盆辛辛苦苦从深山里挖来的兰花,没几日就不知被哪个缺德鬼偷走了。那时不知“授人玫瑰,手有余香”的我,伤心了好些日子。
师范毕业后,我背起行囊走进了全乡最偏僻的高山小学,开始了清苦的山里教书生活。朋友送我的《郑板桥评传》与其它书一起,成了我的亲密朋友,陪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晚。清人板桥平生专攻兰竹,从中获取了兰竹的真意、真气、真趣,可以说其身早已化入,其思想情感早已与兰竹互移。那些质朴的文字和写意的兰竹作品,在我心里漾起了圈圈涟漪。没有兰花的馨香,但那淡淡的书香却一次次温暖着寂寞的我。
来年山花烂漫时节,班上的不少学生挖来了几十棵兰花送我。这么多的兰花,要是扔了,定会伤了学生的心。我只好挑选几棵种在了破脸盆里,放进独居的陋室。其余的,我都种在了教室前面的空地上。那些日子,不光是我,孩子们也被一阵阵馨香包围着。
兰,花之隐逸者也。离开了深山幽谷、峭壁荒野,是不易植好的,要么来年不见花,要么难闻其香。有朋友告诉我,兰草是离开了滋养于它的泥土才难养的。兰喜阴,不可暴晒,却又要常见阳光,水分适当,肥料适量。养兰不易,其实兰是易活,却不易种,离开了深山幽谷,是养尊处优不得的。难怪文人会有如此慨叹:“兰花本是山中草,还向山中种此花。尘世纷纷植盆盎,不如留于伴烟霞。”
“风华无限独芳,不染俗尘暗香。”为人师,日里执教深夜思,清贫苦乐常相伴,可谓是兰花的写照。这些在三尺讲台上默默耕耘的“孺子牛”,置身于大山深处,独守宁静,甘愿寂寞,他们可谓是兰的化身。他们耳濡目染影响着一代代年轻的教师。在农村,随处可见形如兰叶的芭茅草,它肆意生长高过人头,好像生怕人们注意不到,可谁也不愿碰,狭长的叶片边缘布着锯齿,抓着手会划上一刀。“幽兰在山谷,本自无人识。只为馨香重,求者遍山隅。”华美的衣着,漂亮的言词都是次要的,最重要的是要有真才实学,能为人民放出“馨香”。没有兰花生长所需的“泥土”,心里能有四季幽兰开吗?
闲时,我喜欢舞文弄墨陶冶性情,“四君子”中梅竹菊我都临摹或信手涂鸦过,却一直不敢下手画兰。“十年画竹,百年画兰。”画出飘逸洒脱的兰花神韵,对我来说也许要一辈子。
窗下幽兰次第开,香清远溢蜂蝶无。洁白的宣纸暂时画不出兰姿,但我却从心里闻到了淡淡的兰香味。久熏幽兰人自香,不是吗?